慷慨赋诗斥奸邪——读朱荫龙《续独秀峰题壁三十首》

抗日战争时期，桂林文化人士朱荫龙曾写了一组诗，揭露和抨击国民党当局和桂系某些官僚和将领积极反共、消极抗日、贪污腐化的劣行，反映当时桂林人民的痛苦。题为《续独秀峰题壁三十首》。清代咸丰年间（1851-1861），曾有无名氏作《独秀峰题壁三十首》记述太平天国在广西的一些史实，并揭露清朝吏治的腐败和将帅的庸碌无能。朱荫龙的这组诗就是仿照无名氏的《独秀峰题壁三十首》的体例并按原韵写成的。

朱荫龙（1912—1960），字琴可，桂林人，明代靖江王的后裔。北平民国大学毕业，曾任广西大学和山西大学中文系教授。致力研究文史，兼工诗词。曾与柳亚子合作纂述南明史料，抗战时期在桂林参加进步文化活动。桂林沦陷他痛心疾首，为国难忧心忡忡，对国民党当局和桂系某些大人物的腐败无能和消极抗日的行为非常痛恨，愤然命笔、慷慨题诗加以揭露和抨击。他的这组题壁诗以日本侵略军入侵桂林为背景，记述了1944年桂林沦陷前后的一些情况揭露官场和军方丑行，反映人民疾苦，抨击时弊，立场坚定，义正言辞，文辞清新然而笔锋犀利；观点鲜明但不失意蕴含蓄；事例真实但不落浅俗；多处用典但比喻精当。这组诗实为咏史诗的佼佼者，对当时及后世读者大有启迪作用。现特摘举其中数首稍作介绍，与大家共同赏析。

其一

岭外曾闻别有天，宜居杜老想当然。

重城迢递来山雨，一柱苍茫起燧烟。

陵谷已迁空怅望，朝廷虽小漫盘旋：

嚣佗霸业今安在，蒿目南天泪暗捐。

此诗是对时局的慨叹。诗的开头说桂林风景优美，久负胜名，杜甫曾肯定地说：“五岭皆炎热，宜人独桂林。”接着指出现在日寇犯境、烽烟四起，时局动荡，人民要过安定的日子已不可能了。“重城”指桂林，因桂林过去曾有内外二城，内城指王城。“一柱”即“南天一柱”，本指独秀峰，此处代指桂林。“陵谷”喻世事的大变化。“嚣佗霸业”指秦末汉初任嚣和赵佗的南越政权。借喻当时广西的桂系势力。“蒿目”是极目远望之意。全诗的大意是：桂林本来是适宜居住的地方，抗日战争爆发，很多外省人士纷纷前来避难，然而现在情况大变，战火已逼近桂林，局势混乱，这里也不是能安居之地了。遥望南天，不禁潸然泪下。

其四

西南廿载厌闻兵，白起犹传善战名。

小智偏工萁豆逼，大言徒使鬼神惊。

无谋制敌空焦土，有意全师却退营。

逃帅不诛逃卒死，从来功罪欠分明。

此诗主要是讽刺时任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副总参谋长桂系第二号人物白崇禧。白在二十年代军阀混战中有善战名，“4·12”反革命政变中在上海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又是皖南事变围攻新四军主谋之一。当日寇进逼桂林时白曾对将士讲大话：“有白某，必有桂林，桂林如沦敌，白某绝不幸生！”白当时主张“焦土抗战”，在守卫桂林时，将桂林烧光。为保存其桂系军队实力，下令把一些主力部队调走。在桂林保卫战最后阶段，城防司令韦云淞弃城逃跑，事后并未受到应得的处分。作者对这些事情非常愤恨，特揭露出来公之于众，以引起人民的公愤。诗中提到白起，系战国时秦国将领，这里借指白崇禧。“豆萁”，引用曹丕逼其弟曹植七步成诗的故事。曹植当时在七步之内吟出一首诗，诗中有“煮豆燃豆萁，……相煎何太急”之句。朱荫龙用这个典故比喻白崇禧迫害人民和围攻新四军的事就好像兄弟相残。揭露其消极抗战、积极反共的面目。

其十二

迷茫烽火动连宵，望断声援出蜀朝。

一意西陲防自固，那知南国土先焦。

衡阳千里绝秋雁，岭海百城急夜习。

何事京尘吹不断，酣熙犹自颂唐姚。

此诗主要是揭露国民党当局消极抗战、积极反共的情况，表现作者对国难的哀愁。第三联用“千里绝秋雁”和“百城急夜刁”来形容桂林一带当时战事紧张、情况危急的氛围，写得既真实，又生动，使人产生“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蜀朝”指迁都重庆的国民党中央政府：“西陲”指中共领导的陕甘宁边区：“南国”指桂林；“急夜刁”意为军事告急，“刁”是刁斗，古时军营中夜敲刁斗巡逻警戒；“岭海”指桂林；“酣熙”意为沉湎于嬉戏；“唐姚”即唐尧，此处用反意讽喻蒋介石。整首诗的大意是：当桂林危急之时，希望重庆中央政府支援抗日，但蒋介石却调其装备精良的胡宗南部队去包围陕北红军，对桂林战事不予支援。白崇禧则实行“焦土抗战”，将桂林付之一炬，终至沦陷。然而在这种战火不断，哀鸿遍野的情况下，仍有一些人沉湎于嬉戏，醉生梦死，把蒋介石当作尧帝来歌功颂德，实在可悲。

其十八

湖山处处起楼台，弹指音尘兀可哀。

营运有心玩国法，催科到手即私财。

室家已毁何堪命，纲纪全隳孰与裁。

廉吏声名贞妓节，而今笑口已难开。

此诗主要是讽刺国民党官吏贪赃枉法。笔锋犀利，入骨三分。最后两句的意思是：如果有人说官吏清廉，那就像赞扬妓女贞节一样令人可笑。“营运”指经商，“催科”指催收各种捐税。“隳”音灰，毁坏之意。抗战时期，桂林各名胜佳地均为达官显宦占地建房，主要风景区私家别墅林立桂林疏散时，税饷催缴甚急，然而大批税饷被官吏们侵吞作者对此十分愤慨，并无情地予以揭露。

其二十二

小民奔走汗如珠，统制交通利转输。

豕突狼奔空一国，鸡升犬举指千夫。

车期误点还差刻，船价商锱又较铢。

一出更无家可别，劳劳以此委泥涂。

此诗写的是桂林紧急疏散，交通工具被当权者控制，贪官乘机勒索，小民痛苦不堪的情况。第一、二句说车船运输工具受城防司令统一管制，小民到处奔走也找不到车船；三、四句描写大官富商及其亲朋好友依仗权势像猪突狼奔、鸡犬飞升一样蜂拥离桂了。五、六句是说群众即使在车站码头等候买票，车船票也不断涨价，而且车船也不能按时开出。第七、八句说的是老百姓一离开家门，房屋便被烧毁，已经无家可归了，只好把生命委诸荒山野岭了。作者把当年桂林紧急疏散时秩序混乱及群众苦难的情况如实反映出来，令人凄恻，催人泪下。

其二十九

题门处处感皇恩，季世谁知汉节尊。

近敌四乡羞父老，复仇九世告儿孙。

雄心欲挽狂澜倒，漫眼徒惊胡骑奔。

寄语西陲诸将帅，补亡还待固篱藩。

此诗前四句揭露桂林沦陷时一些汉奸崇日媚敌、丧失民族尊严的丑态。后四句是说投降屈膝只会助长敌人的猖狂，岂能挽救国家于危亡？只有奋起抗战，才能卫国保家，“季世”即末世，“西陲将帅”指当时驻扎在西北专门对付陕甘宁边区抗日军民的国军将帅。桂林沦陷后，一些汉奸要群众把欢迎皇军的小旗挂在门上，以示降服，一些汉奸头子还在桂林城乡四处搜罗粮食和妇女献给日军以讨好。这些丑类受到人民的指责和唾弃。

《续独秀峰题壁三十首》每首都写得很有气势，意义深刻，语句铿锵，掷地有声，表现出作者疾恶如仇、正气凛然的民族气节和爱国爱民、不畏权势的高贵品质。由于篇幅有限，不可能每首诗都加以评价。但作者的爱国主义精神都充满每首诗的字里行间，这样的作者永远值得人们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