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吊抗日名将钟毅将军墓

尧山下青狮潭东干渠旁的松林中，有一座抗战名将钟毅将军的墓。墓碑上镌刻着“陆军中将前一七三师师长钟公讳毅字天任府君墓”，碑额镌刻“青天白日”国民党党徽。当我来到钟毅将军墓前深深一躬时，仿佛闻到一股浓浓的硝烟味，风拂过树梢，松涛声也似战场上战马的啸鸣。钟毅将军壮烈殉国已69个年头，至今还记得他的人，恐怕已经不多了。我在《桂系演义》一书中，写了许多能征惯战的桂军将领，但仅在该书的第30回中，两次点到钟毅的名字。那是在李宗仁、黄绍竑、白祟禧统一广西后，根据广东国民政府的要求，要广西派出一支劲旅，前往广东南路（今湛江、合浦一带）配合李济深的第四军，肃清盘踞当地威胁广东国民政府的邓本殷、申葆藩部。广西派出桂军悍将俞作柏率领李明瑞部进军广东南路。李明瑞时任俞部团长，部下有三位营长，第一营营长俞作豫，第二营营长冯璜，第三营营长便是钟毅。此后，连钟毅的名字也没有再出现在《桂系演义》中了。八年抗战中，广西军队几乎无役不与，战功卓著，名将辈出。我在《桂系演义》中，选取了三次较有代表性的对日作战大会战，写了十几万字。这三次大会战是：徐州会战（血战台儿庄）、桂南会战（血战昆仑关）、桂柳会战（桂林保卫战）。

这三次大会战中，作为抗战名将的钟毅将军，仍然没能出现在《桂系演义》中，实在有点遗憾。八年抗战中，广西军队一共牺牲了八位高级将领，他们是：第七军第一七O师第五一O旅少将旅长庞汉祯，于1937年10月23日牺牲于上海淞沪会战中的陈家巷役，1938年2月，国民政府追赠为陆军中将；第七军第一七一师第五一一旅少将旅长秦霖，于1937年10月21日牺牲于上海淞沪会战中的南翔一役，国民政府追赠为陆军中将；第七军第七四师少将副师长夏国璋，1937年10月率部参加上海淞沪会战，上海沦陷后，率部驻守吴兴，同年11月2日，在与日军作战中牺牲，国民政府追赠为陆军中将；第七军第一七一师中将副师长周元，于1938年5月9日在安徽蒙城，与日军血战壮烈殉国；第八十四军第一七三师少将师长钟毅（加中将衔），于1940年5月9日在第二次随枣会战中，在湖北枣阳东苔与日军作战壮烈殉国，同年5月国民政府追赠陆军中将；第三十一军第一三一师少将师长阚维雍，于1944年11月15日，在对日作战的桂林保卫战中壮烈殉国，国民政府追赠为陆军中将；第三十一军少将（未实授）参谋长吕旃蒙，于1944年11月10日在对日作战的桂林保卫战中壮烈牺牲，1945年4月，国民政府追赠为陆军少将；桂林城防司令部中将参谋长陈济桓，于1944年11月10日，在对日作战的桂林保卫战中壮烈殉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后，他们先后被追认为革命烈士。

广西军队中这八位在抗日战争中为国捐躯的高级将领，我在《桂系演义》一书中，由于篇幅关系只对阚维雍、吕旃蒙、陈济桓的英雄事迹作了浓墨重彩的描写，其余的便难以提及，这是一大憾事。如果将来有机会增补书中有关抗日战争的章节，我一定会展示他们为国壮烈牺牲的感人场景，让后人永远铭记他们！现在，我想借这篇短文，对钟毅将军英勇殉国的事迹，作一简要介绍，也算弥补一下《桂系演义》中的一点遗憾。钟毅将军是广西扶绥人，生于1901年，毕业于韶关讲武堂，与桂系名将李明瑞为讲武堂同学。毕业后在旧桂系部队中任下级军官，后投新桂系，在李明瑞部任职。在对陆荣廷旧部韩彩凤、沈鸿英部作战中，因功升少校营长。1926年夏，钟毅所在部队跟随李宗仁北伐，历经北伐各战役。在江西德安马回岭对北洋军阀孙传芳部的激战中，钟毅因功擢升第七军第三团上校团长。1929年，蒋介石在北平召开编遣会议，全国军队缩编、钟毅调任第四集团军上校参议。解除军职后的钟毅，到日本考察军事去了。当年夏，蒋桂战争爆发，桂系失败。在武汉倒戈的桂系将领李明瑞、杨腾辉奉蒋介石之命，率部由武汉经上海、广州进入广西，赶走他们的老上司李宗仁、黃绍竑、白崇禧。蒋介石任俞作柏为广西省主席，李明瑞任第十五师师长兼广西编遣特派员。

俞、李主政广西，李明瑞电邀钟毅回桂，钟毅回桂后，被任命为广西全省少将警务处长。不料，广西局势风云变幻，俞、李主政广西仅几个月便匆匆下台，俞作柏从龙州出走香港，李明瑞则参加红军，与邓小平、张云逸领导了百色起义。钟毅只得离开广西，到上海寓居，以待时局之变。不久，李宗仁、黄绍竑、白崇禧重返广西主政，钟毅由沪回桂，仍任第四集团军上校参议。李、黄、白对部下的叛将，是无法容忍的，俞、李既脱离桂系也就罢了，但对留下来的杨腾辉、吕焕炎、黄权、蒙志等高级将领，处置严厉，杨腾辉被夺去兵权，吕焕炎被暗杀，黄权、蒙志被囚禁。钟毅是李明瑞的亲信部将，虽没有在武汉参与倒戈反桂（他幸好到日本考察去了），但俞、李主政广西时，受李明瑞电邀钟毅回桂任军警要职，且晋升为少将，因此，李、黄、白对钟毅是心存疑虑的。又因当时广西兵少官多，因此，钟毅重回李、黄、白麾下，也只得仍当他的上校参议闲职，不久，调为广西大学军训主任，仍不得带兵。民国年间的广西大学，在马君武校长的主持下，成为全国很有影响的大学。钟毅在校虽管军训，但颇受大学生活的影响，便萌生报考陆军大学的愿望，他于1934年夏考入中国陆军大学特二期。苦读三年之后，于1937年夏毕业回到广西。恰值七七卢沟桥事变发生，全民抗战爆发，广西组建第三十一军，钟毅出任该军第一三八师第四一四旅少将旅长，随即率部出广西参加抗日战争。1938年春，钟毅参加了著名的徐州会战，率所部防守津浦线南段，与友军阻击由沪宁线北上的日军。徐州会战结束后，第五战区部队撤向鄂东，钟毅率部参加了抗日战争中最大的一次会战——武汉会战。钟毅指挥有方，作战英勇，因功晋升第八十四军第一七三师师长，由少将加中将衔（少将享受中将待遇）。武汉会战结束，钟毅率第一七三师防守鄂北襄樊地区，保卫李宗仁长官司令部所在地老河口。老河口为川东门户，抗日战争中李宗仁的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长驻此地，为国民政府战时陪都重庆拱卫东大门。日军为进逼重庆，曾先后发动两次重大的进攻，攻击第五战区，史称“随枣会战”。1940年4月下句，日军发动对鄂北的第二次大进犯，史称“第二次随枣会战”。日军直接参战的兵力有五个师团。我军参战的有六个集团军，共20万人，第八十四军为主力部队，下辖三个师：第一七三师，师长钟毅；第一七四师，师长张光玮；第一八九师，师长凌压西。全军编属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黄琪翔。

1940年5月2日，第二次随枣会战序幕揭开。我军将士浴血奋战节节抵抗日军的疯狂进攻。第八十四军奉命作战略转移后撤，诱敌进入我袋形阵地，以便将其聚歼。5月5日，敌人以联合兵种的精锐部队向我军第一线部队猛扑，企图截击、压迫我第一八九师向夏家湾军部撤退，战斗非常激烈。为了迅速摆脱敌人包围，钟毅师长奉命率一七三师为后卫，掩护主力撤至唐县镇一线，向枣阳集中待命。钟毅师长坚决执行命令，与敌周旋，扰袭敌军交通线，艰苦奋战，阻击强敌。5月6日，敌军联合兵种在唐县镇一带向一七三师发起猛烈攻击，钟毅师长沉着应战，屡挫敌锋。一七三师完成掩护任务后，遂向北撤，到达鹿头镇时，被敌骑追上。钟毅师长判断敌主力必是直袭枣阳，乃将全师兵分两路，向吕堰驿以北集结待命。钟毅师长统率左纵队之五一八团和五一九团及师部直属部队进到枣阳北的太平镇与苍苔之间，在与强敌遭遇中，突出敌人包围，且战且走。5月8日晨，到达河南省边境之苍苔附近，又遇敌骑兵数千围攻。激战中，队伍被敌骑冲散，此时钟师长身边只剩下一排手枪卫士。钟师长临危不惧，仍指挥卫士与数倍敌骑冲杀，经两小时血战，卫士排牺牲所剩无几，钟师长右胸中弹，血染襟怀，生命垂危。在生命的最后关头，钟师长命贴身卫士迅速撤离，他顽强支撑，将心爱的日记本、作战资料、私章等随身携带的重要物品埋藏于芦苇根下，随即从容举起左轮手枪，饮下最后一颗子弹，壮烈殉国。

钟毅师长牺牲后，李宗仁长官奉重庆统帅部之命，派钟毅师长之堂弟钟仲赶赴战场，将其忠骸运回重庆公祭。第二次随枣会战，除第一七三师师长钟毅壮烈殉国外，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将军亦于是役牺牲，张将军是我国八年抗战中，集团军总司令督战殉国的第一人。

以此可见，第二次随枣会战之惨烈。在重庆公祭完毕，钟毅将军之灵柩即由北碚出重庆，经贵阳运回广西桂林，灵柩停厝于七星岩山脚，由桂林行营公祭三天，然后卜葬于桂林东郊尧山之阳烈士墓。同时在钟毅将军殉国处的唐河苍苔亦筑有其衣冠冢，上有“钟毅将军殉国处”纪念碑一座。钟毅将军文武双全，他既是一位军人，同时又是一位诗人。他的诗满怀报国的激情，读后让人奋起。他在1938年防守津浦线南段，与敌作战于明光、凤阳一带时，由于我军官兵素质及裴备悬殊，在敌军优势火力的猛烈攻击下，钟毅所部四一四旅损失甚重，奉命转进淮河沿岸。在撤退途中，他见民众四散奔逃的惨况，不禁作感怀诗两首：半夜班师天地昏，中原到处闻哭声。料因卷土重来日，一战唤回故国魂。四境纷传撤退忙，倭夷横海渡长江。临淮关上思歼敌，剑气升腾日满窗。钟毅将军在抗战中，与抗战文化人相处友善亲和，对共产党人亦给予相当的帮助，他殉国后直至上世纪末，仍不断有人写文章纪念他和到他墓前凭吊缅怀。